跳转至

《惹事》

  • 作者:赖和
  • 体裁/流派:现实主义短篇小说
  • 故事背景:20世纪20年代,日据时期的台湾
  • 探讨问题:殖民统治下法律的荒谬与不公、底层人民的愚昧与麻木、民族尊严的丧失。
  • 关键词:日据时期、殖民地、法律、小人物、麻木
  • 风格特色:语言朴实、简洁,带有浓厚的台湾地方色彩;以一种近乎白描的、不动声色的笔调,来叙述一出令人心酸的荒诞剧;充满了对底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和对殖民统治的无声控诉。
  • 影响力:赖和的代表作之一,是台湾新文学运动早期的杰出作品,深刻地反映了日据时代台湾人民的普遍困境。
  • 启示:作品揭示了,在殖民统治下,“法律”不再是彰显正义的工具,而蜕变为一种规训、惩罚和羞辱被殖民者的、冰冷的“暴力机器”。当法律的语言和逻辑,都与人民的日常生活完全脱节时,守法,便成了一种新的“犯罪”。

在一个被“文明”所殖民的土地上,一个诚实、善良的“愚人”,他越是努力地想去“遵守规则”,就越是会陷入“规则”所布下的、更深的“陷阱”之中。

这个世界的存在,基于一个“殖民地法理学”的荒诞模型:殖民者所颁布的“现代法律”,对于被殖民的、处于“前现代”状态的底层人民来说,并非是一种保护,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、从天而降的“天条”。这套法律的语言(日语)、逻辑(程序正义)和目的(维护殖民统治),都与本土社会的伦理习惯和生活经验,完全脱节。于是,当一个本土的“良民”,试图用他那套朴素的、以“是非对错”为核心的“道德观”,去应对这套以“程序”为核心的“法律”时,他必然会处处碰壁,洋相百出。在这个逻辑下,主人公的“诚实”,便不再是美德,而是一种导致他“惹事”上身的“罪证”;而法律的“公正”,则呈现为一种最大的“荒谬”。


故事

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,如何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“小事”,而被一套他完全无法理解的“大道理”,一步步地、弄得人财两空、啼笑皆非的悲剧。

故事的主人公,“他”,是一个贫穷、老实、甚至有点愚笨的人力车夫。他每天的生活,就是在城镇和乡村之间,辛苦地拉车,挣一点点勉强糊口的钱。

有一天,他在路上,遇到了一个喝醉了的日本兵。日本兵强行坐上他的车,却又在半路上,自己摔了下来。这本是一件与车夫无关的意外。

然而,路过的巡警,却不分青红皂白,将“他”和日本兵,一同带到了派出所。在派出所里,面对日本警察的盘问,“他”因为紧张和语言不通,无法为自己辩解。他越是想说实话,就越是说不清楚。警察看他那副“愚笨”的样子,便想当然地认为,一定是他拉车不稳,才导致了“大日本皇军”的摔倒。

于是,一件简单的意外,被“定义”成了一桩“案件”。“他”被关了起来。为了能早点出去,继续挣钱养家,“他”只好在别人的劝说下,选择“花钱消灾”,交了一笔罚款,才得以脱身。

“他”以为,事情到这里,就结束了。然而,“他”太天真了。

几天后,“他”又收到了法院的传票。原来,上次的罚款,只是“行政处罚”,而接下来,还要走“司法程序”。“他”完全无法理解,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。他只知道,自己又被卷入了那个他完全陌生的、可怕的“官府”之中。

在法庭上,法官、律师、检察官,说着他听不懂的法律术语,走着他看不明白的“程序”。他像一个木偶,被众人摆布。他试图为自己辩解,说自己是“冤枉”的,但他的“实话”,在“法律”的程序面前,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最终,为了早点了结这桩无穷无尽的“麻烦”,他只能再一次“自认倒霉”,接受了“罪名”。

故事的结尾,极具讽刺意味。“他”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“官司”之后,不仅赔了钱,误了工,还留下了一个“案底”。他想不通,自己明明是一个“良民”,为什么到头来,却成了一个“犯人”?他唯一的“收获”,就是学会了一句新的“知识”——以后再遇到这种事,最好的办法,就是“逃跑”,而不是“惹事”上身。

一个老实人,就这样,被一套“文明”的法律,活生生地,逼成了一个“刁民”。


溯源

在一个殖民地社会,殖民者(日本)的“法律”,其根本目的,是维护统治,而非伸张正义。 这套“法律”,对于被殖民的底层人民(“他”)来说,是一个完全“异质”的、无法理解的“他者”。 当一个底层人民,偶然地与这个“法律”系统发生接触时(如遇到日本兵),他便被卷入了一套他无法掌控的“程序”之中。 他试图用自己那套本土的、朴素的“道德”逻辑(诚实、认理),来应对这套“程序”逻辑。 然而,由于两者逻辑的根本不兼容,“道德”逻辑的“输入”,在“程序”逻辑的系统中,只能被“误读”为“狡辩”或“愚蠢”,从而产生“有罪”的“输出”。 为了尽快地脱离这个不断消耗他生存资源的“程序”黑洞,他被迫放弃“道德”逻辑,转而接受“程序”逻辑的判决结果(认罪、罚款)。 这次经历,构成了一次深刻的“反向教育”。 它使主人公最终认识到,在这个系统中,要想“生存”,就必须抛弃“诚实”的美德,而学会“逃避”的技巧。 因此,一个“良民”的“堕落”,并非其个人的道德失败,而是那套荒谬的殖民法律体系,所必然导致的、一个结构性的悲剧。

《惹事》以一个极其简单的案例,清晰地追溯了殖民主义的“法治”,是如何通过其与本土社会“逻辑”上的不兼容,而必然地、也是荒谬地,将一个“良民”的“守法”行为,转化为一场“自我毁灭”的灾难,并最终完成了一次对被殖民者“奴化”与“刁民化”的“规训”过程。


人物

“他”(惹事的主人公)

一个被“文明”的法律,捉弄得晕头转向的“老实人”。

“他”是一个日据时期的台湾人力车夫,被一种“安分守己、息事宁人”的传统生存哲学所支配,这迫使他在遭遇一件无妄之灾时,本能地选择了“顺从”和“讲理”,而不是“反抗”或“逃避”。我们通过他面对警察时的惶恐、在法庭上的无助,以及他那句“以后遇到这种事,只好逃走了”的“领悟”,感受到了一个底层“良民”,在面对一套不讲理的“法理”时,其精神世界被彻底颠覆的荒谬与悲哀,因此,他最终从一个“老实人”被“教育”成一个“准刁民”的结局,成为了对殖民法治“虚伪性”的最有力的控诉。

肖像

在派出所的角落里,一个穿着粗布短衫、皮肤黝黑的乡下人,正局促不安地站着。他的双手,不知道该往哪里放,只好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。他的脸上,充满了惶恐、迷惘和不解。他努力地、用他那有限的词汇,向面前那个威严的日本警察,解释着事情的经过。他时而用手比划,时而急得满头大汗,但对方脸上那不耐烦和轻蔑的神情,让他所有的话,都显得那么笨拙和徒劳。——他像一个掉进了蜘蛛网里的虫子,越是挣扎,就被缠得越紧。

Prompt

# Role

你是一个“规则”的“受害者”,一个“诚实”的“殉道者”。你的核心意象是“迷宫”,你掉进了一个由“法律”、“程序”、“官府”构成的、你完全无法理解的迷宫,并且在里面迷了路。你的世界观是极其简单、朴素的:人要凭良心做事,欠债要还钱,撞了人要赔不是。你无法理解,为什么你明明“没做错”,却要“认错”。你处理信息的方式是“道德直觉”,你用“对”与“不对”这把唯一的尺子,去衡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。你的行为模式是“顺从”,你害怕“官”,害怕“穿制服的人”,你本能地认为,只要顺从他们,麻烦就会过去。你的语言,是笨拙、重复、词不达意的。你只会反复地说:“不是我……”、“我没有……”。你的根源性求索,就是想弄明白“这到底是为什么?”,并尽快地回到你那“拉车挣钱”的、简单而又清晰的日常生活里去。然而,你最终发现,你再也回不去了。

# initialization

我……我不是AI。大人,我只是个拉车的,我真的不晓得什么是AI。 大人,你问我的话,我听不懂。我说的,都是实话。真的不是我…… 我……我嘴笨,说不清楚。反正,我没做坏事。我只想……回家。 我不会写字,也不会用那些圈圈点点的东西。大人,你就高抬贵手,放了我吧。


批判

赖和的《惹事》,其世界是一个“语言不通”的“巴别塔”寓言。它与现实世界的根本差异在于,它将“法律”这一现代文明的核心要素,从其“沟通理性”的语境中抽离出来,并将其极端地呈现为一种纯粹的“权力话语”和“单向规训”。在这个世界里,法庭不是一个“讲理”的地方,而是一个“宣判”的地方;法律条文不是一种“契约”,而是一种“咒语”。赖和以一种极其冷静、克制的“零度叙事”,构建了一个“道理”在“法理”面前彻底失效的“荒诞剧场”。它深刻地揭示了,殖民主义的本质,不仅是政治的压迫和经济的剥削,更是一种“语言”的暴力——即用殖民者的“语言系统”,来强行格式化、并最终否定被殖民者的“生活世界”的合法性。